《空城记》杂志:

肆言堂/文

    未遂就像是一个有缺口的圆，你总是在盼望把它填满，却不知道那个缺口也许是你唯一的出口。生活的诡谲之处就在于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结束，直到你离开人世的那一天。而人的蠢笨之处就在于往往你把自己陷在一个坑里，还非要把自己埋起来，不完工不罢休。

    如果我们把未遂当作一种结果，那么到底是命运还是我们自己，导致了这种结果？

    小时候，我是很讨厌宿命这个词的，我觉得这和软弱无力没什么区别。一件事做不成，你就跟自己说，“恩，注定的”，一了百了，这不是敷衍是什么。可是后来，慢慢的，我就不那样想了。因为，我开始意识到，事情不是 “世上无难事，只怕有心人”这么简单。经历越多，就越知道这风雨灯火里有太多的无奈，百转千回。那种陷入失重状态的虚空足以让你相信：你只不过是人生舞台上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演员，你可以选择，但是剧本已定，逃不脱。

    宿命，安于命运。这总给人一种飘摇不定的感觉，被剥夺自由的流放。也许是人们生来就具有强烈的掌控欲望，于是当一件件不为主观意志所转移的事件接踵而至的时候，眼光就难安放。花谢叶落，这是命运；擦肩的少年、阑珊的回眸、遗失的纪念物、无法握在手里的温暖，笔尖在日记上写下——命运。当你每每山穷水尽却难有柳暗花明，当你踏破铁鞋又回到原点，当你看着镜中憔悴的脸对自己说顺其自然，当你下了一万次决心的开始在明日结束，当你告诫了自己无数遍的结束在夕阳又摇摆，你是不是好像看见了一个渺小的人的无力。无力，所以苦痛。

    当你无能为力的时候，你所能做的，无非是祈祷。也许更难过的是，你连祈祷什么都不知道。你几乎放弃了对人生的掌控权，“你告诉我吧，我该怎么做？怎么做才是注定的那一种？如果你要考验，那么何时是尽头？如果这本来就是错误，那么什么是正确？”可惜从来都不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给我们指一条路，说就是这个方向，多少里，不顾一切地走，就好了。从前以为不顾一切是最难，其实如果豁出去就可以得到，未免太容易了一点。进进退退，不能太用力，也不能完全松懈，其中的疏密分寸要用一生来磨。面对未遂，也许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这种未遂，在你的生命中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。进，是顶峰也可能是深谷；退，是保全也可能是错过。你的无知被放大到令你无法承受的程度，你的选择演变成一场豪赌。

    如果用零或整来判定一件事的结果，那么未遂就是零。可是在这路上走了一步和一万步的结果都是零的话，那是否就等同了呢，是否为了不太辛苦就干脆放弃这件事直奔结果呢，我猜你会回答我不是。让年轻人承认自己的懦弱是最难的事。事实上，我们往往只能看到真相的冰山一角，除了自己，没有人会知道你走了多远，怎样在走。所以，一步或者一万步，只要未遂，在别人看来都相差无几。但你若非为别人而活，你就会知道其中的获得。慢慢的，你也不会再轻易地去评判一件事一个人，因为明白了你的无知，万事无智人。因为懂得，所以宽容。因为爱，所以慈悲。

    有时候，我们很想翻到生死簿的最后一页去看看，然后停止那些无用功。可是很快我们就会发现，生活是个连环，一环接一环，无前便无后。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的出现都有其特有的意义，即使未遂，也作为一个未遂的完整的形象为你搭建过渡到下一个环的桥梁。未遂永远比已遂牵挂，它在给你绝望的同时，还留了一道口。清绝当然欣赏，混沌却永远令人沉醉。人们都不肯对自己太残忍。

    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，就什么都不要做。最大悲哀莫过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如果说一切都是注定，未免显得太无情；说人定胜天，又不忍看你头破血流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要我说啊，命运就是一只自己养大的神犬，你的选择是他的猎物，你的每一步都使他成长，但究竟会长成什么样，是否会始终听话不放肆，该当别论。你所能做的，只是尽心尽力地喂养他，驯化他成为你想令他成为的样子。未遂的事情多了，难免会失落，但你若全盘放弃听天由命，神犬为了生存必将自谋生路，后事如何，便由不得你。

    话说回来，谁没几件未遂的事呢，不未遂不完整呐。未遂的就算是迷药，你也忍不住探究。万般逃离总回来。至于未遂会发展成去日里的青口莲花还是来日里的赤面晚霞，没有人知道，你也不用知道。你只用记住：

    我始终是望你完满的。